什么叫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

黑瞎子只觉得当初的自己简直是搬了座山的愚公，自己是方便了，后人也方便了——还他妈的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后人。

可他气也是没地方气，当初看出来小徒弟思维不对劲的时候他没给人做矫正，反而还将错就错，仗着无条件的信任依赖就把小徒弟哄到自己床上。若是一直这么宠着护着，只做师傅一个人的小菩萨，叫人负足了责任倒也称得上是不错的。

但问题就出在刚开始那会儿，黑瞎子得了甜头就想着法子逗他，什么爱宠的小话翻着花样来，却是没怎么真正明言直说过。

没有多少记忆又所生非人的小家伙还不明白人类之间的情爱往来里又能牵扯多少弯弯绕绕，没有明说的东西就一概不去理会。而黑瞎子却也是偏爱他这幅纯净模样，只想着时日还长，以后可以慢慢再教会的。

却不曾想没过多久，就接连出了这么多问题。黑瞎子得知小奥失联的时候，消息已经在解小九爷手下压了一段时间，同时吴邪也停在墨脱未能返回。

吴家盘口有潘子管着，倒是没有什么异常，再一探探消息，发现胖子早就离了巴乃。这会儿他们怎么可能再不知道，吴邪这是又让掺合到有关张家人的局里去了。不过暂且不说吴邪和张起灵的交情，小奥更是直接跟着姓张，张家应该不会让他们出什么严重的岔子。

结果那边吴邪终于主动联系上后，带来的却是这么个重磅炸弹。

黑瞎子活了这么多年，大风大浪见过的也多了，鲜少能再有什么让他一下子几乎自制全失，这下倒是好好地体验了一把怒火烧心的滋味。

红木椅子的扶手都生生地被攥出一道裂纹。

有黑手要杀他的小徒弟，袭击未成，却也是把人害的重伤失忆，白叫一个藏人捡了去当老婆。而且被发现的时候都已经让人得手了！

黑瞎子脸上鲜少有不笑的时候。

无论是在地下遇险，受了伤，还是杀人的时候，他都在笑，好像和平时也没什么两样，面对的不是什么诡异事物和刀光剑影，只是件令人发笑的小事。

别人见多了只觉得这人多少有些神经质，这年头能打的都是怪人，不关自己的事也就无所谓了。

他们的态度怎么样，黑瞎子也更没必要放在眼里，不然活着未免也太累，有这时间和心思去逗小徒弟不好玩了吗？

只是之前小徒弟还会配合地，用圆润润的眼睛看着，再加上些可爱的微表情小动作，乖的叫人心里阵阵软热。黑瞎子看在眼里，爱反而难以言表，只觉得还宠不够，小孩儿家家的就是要娇气些才更足以证明自己受宠，而小徒弟实在太安静，不懂得什么叫恃宠而骄。

他完全是有资本去骄傲的。

但他不仅没有，甚至别人为什么要对自己好都分辨不清，也不知道要如何去回报。于是在没有人帮他判断的情况下，他认为能够接受的范围之内，对他做什么都是可以的。

蓝袍藏人早年和张起灵打了平手，自那以后便数十年如一日地磨砺身手，只等未来某一刻再和他一决高下。而黑瞎子过招后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正面对上确实只能落于下风，又被直言挑破了那些师德败坏的心思，就是恼怒也理亏。

或许别人还不一定清楚，但黑瞎子又哪里不知道，小奥完全是遵从自然弱肉强食的生存法则，强者在他眼中天然就有几分地

五⑧16○.net位，更何况同张起灵那般强大，又与他有救命之恩——

更何况那段时间里他还因为头部遭受重击导致失忆，种种因素叠加下来几乎令人窒息。

——这简直就是哑巴当年捡走小奥的翻版！

黑瞎子几乎说不出话，这时候他也是哑巴了，像是吞了炭火，卡在喉咙里火烧火燎的疼。可他哪能说什么呢？

他的小徒弟自然是值得被爱的。更何况生来异于常人的体质，不被当做妖物弃之不顾也得亏是那康巴洛人见闻诸多且艺高人胆大，也没有什么加以利用的意想，不然他们现在连个活生生的小奥也见不到了。

……人的底线就是这么一点一点变低的。

尤其是在解雨臣给他看过一份小奥的体检报告后，黑瞎子就彻底没有办法了。

一个阅历丰富的成年人——尤其是黑瞎子这种经历过太多的长生者——是没有办法和一个不知事的小孩子计较的。

小奥的体质就注定了他难以拥有对人类而言的的成熟心智，而长久的生命让他在几十年内，都只会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他只是一个聪明的，通人性的——披着人皮的小小野兽。

他野性未泯。

黑瞎子想通这一点，心里像是装进一把粗盐和碎玻璃，嘴角发苦，却是笑不愧是哑巴张，时至如今，所有人也都还被他压一头。

这几年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黑瞎子尽心爱养的小徒弟又回到过去，虚无缥缈的小仙人。他的小菩萨，为什么不能只留在一家的供台上？

左想右想，也只能怪人类私心太重，非要把他拉进世俗的泥沼里，还怨他深陷其中。

偏爱乃人之常情，黑瞎子现在总是不愿让小奥受委屈的。

但是。

“你是师傅心尖尖上的小徒弟啊……”哪怕已经认了吴邪当二徒弟，黑瞎子却还是爱将小奥称作自己的小徒弟，独一份的爱称，又好像幻想着这还是独属于自己的小徒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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