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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章 终、离(第1页/共2页)

“噗通!”

寂静的夜里传来一声轻响,原本平静的水面在此刻荡漾起如年轮般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少年的身影在水中缓缓下沉,刺骨的湖水冲击着他的神经,却也难以清明他那紊乱的思绪。

在水下睁开双眼对于空来说并不算什么,但当他微睁双目凝望湖底时,入目的却也只有如深渊一般的漆黑。

黑暗剥夺了他的感知,此时的少年仿佛身处于无边无际的虚空。

无力与渺小感再度涌上心头,空难以自拔地深陷于疲惫之中。

“就这样闭上眼吧,就这样......待在这里吧......”

深深的疲惫感席卷了他的大脑,隐约间,他的思维开始模糊,开始渐渐地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握。

然而,这里并非深渊,不过是一片小小的湖溪。

少年所担负的命运,也不允许他将终点设在此地。

似乎仅仅在少年闭上双眼的下一秒,松软的湖底便触碰到了他的膝盖。

由于少年长久以来形成的条件反射,他在被触碰的瞬间便猛然惊醒,紧接着回想起方才的念头,他自嘲般扯了扯嘴角。

到底是连半刻的松弛都是奢望。

四周的昏暗与寂静令空感到压抑,尽管体内的氧气还能支撑他的活动,但他还是挥动着双臂,向上浮出了水面。

简单的清洗结束,空从背包中拿出了干净的衣服换上。

湿漉漉的金发不时落着水滴,少年全程神色冷淡,如同一个没有思想的机器。

月光黯淡的夜色遮掩了他眼中的情绪,迈着沉重的步伐,他向着来时的小屋走去。

没有什么好逃避的,也没资格去不敢面对。

尽管这是,又一次的失败,又一次的失信,又一次的食言......

空推开了寂静中的房门,如走上刑场的囚犯,落寞而萧瑟地伫立在昏暗的门口。

月色惨淡,少年抬头看了眼坐在床上的人儿,虽看不清她的表情,却意识到她此刻正注视着自己。

空的这一眼有些局促,仅仅看了一眼后,他便不自觉地低下了头,紧咬着下唇,满脸自责且痛苦。

他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就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静静地等待着眼前之人的责备。

但,四周依旧寂静,除却开门时的声响,便再未有过什么声音。

空深低着头,垂在两侧的双拳死死攥紧,无声的沉默令他无比煎熬,但心中更多的,是此刻的彷徨与对于床上之人的担忧。

气氛在沉寂中逐渐发酵,惨白的月色更是透着无尽的悲凉。

良久,一道细微的声音总算是打破了这份静谧,但那却是......令人闻之痛心的悲啼......

没有一句痛斥,没有一句指责,许久的沉默之后,空迎来的仅仅是水竹伤心至极的哭声。

但正是这样的悲泣,却是远要比那声声痛斥还要来得更为锋利,压抑的哭声好似化作如雨般繁密的落箭,将少年那本就刺痛的心贯穿成千疮百孔。

空想要迈动脚步,但双腿却仿佛灌铅一般有了千斤重量,任凭他如何使劲都无法迈动分毫。

呜咽声游荡在黑夜中,仿佛化作了夺人心魄的梦魇,

梦魇,最是会侵蚀伤痛之人心中的绝望。

空的浑身手脚都在发麻发冷,在床上人儿幽幽凄凉的啜泣声中,空觉得自己似乎病了......

精神在恍惚,他似乎短时间内丧失了对身体的掌控。

眼前的事物变得有些模糊,空不受控制的晃动了一下身形,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了一旁的门框,才堪堪使自己不至于摔倒在地。

他的意识还算清醒,还能清楚地听到水竹那令人痛心的哭声,但当他努力的想要睁开眼去看床上的人影时,却怎么也看不清了。

空用力地晃了晃脑袋,未曾发觉自己早已经发白且颤抖的唇瓣,额头隐隐冒出了点点汗珠。

眼前的世界开始摇晃,那月光下单薄的身影,在他的眼中渐渐模糊成一个大概的轮廓。

摇晃愈演愈烈,世界仿佛在颠倒翻转。

空紧紧扣住门框的手指开始下滑,渐渐的,失去了力气。

是无声的昏倒,少年抿着发白的双唇,失去了身体的重心,吃力地瘫坐在水竹的门口,沉沉......垂下了眼帘。

————————

“哥哥!”

在荧的最后一声呼唤声中,天理的维系者将她在自己的面前硬生生抹除,空拼命的想要抵抗,却被同样的手段控制。

如同没有奇点的黑洞形成的方体物质自空的双腿向上攀附、蔓延。

黑暗渐渐吞噬了他的全身。

......

“空......活下去,变强......替我报仇......”

当空再度睁开眼时,黑暗的吞噬变为了周身的捆绑。

躺在血泊中的艾丽勉强地挤出一抹笑容,尝试安慰无能为力的自己,空挣扎着想要摆脱束缚,却在下一秒被远处飞溅而来的血液惊到呆滞。

耳边传来天理教徒肆虐的嘲笑,少女温热的鲜血红了他的双眼。

眼前,化为了一片血色。

......

“空,不要可怜我,好吗?”

血色如被洗刷般悄然褪下。

葵那低敛的眼眸中隐藏着自卑与懦弱,却又是那样的痛苦与悲伤。

空的脸上露出同样的痛苦,他慌张地想要开口解释,但眨眼间,床上的少女忽然展开了一抹笑容:

“空,我突然有点想吃猎鹿人餐馆的渔人吐司了,你去买点回来好不好?”

听到这话熟悉的话语,空的脸色瞬间僵硬,这分明如此温柔的声音,却使他全身上下的血液仿佛都在此刻凝固,眼眸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一抹惶恐。

然而,还未等他做出反应,他的耳边便传来了自己的声音:

“嗯,我去给你买,你先睡一会吧。”

少年眼中的惊恐逐渐放大,他开始不顾一切地在脑海中疯狂呐喊——

不,不要去!

待在葵的身边!

不要离开!!

然而,一切都只不过是徒劳,空就如同一个被困在提线木偶中的灵魂,无法干预地眼睁睁看着床前的自己离开。

在自己转身的那一刻,他清楚地捕捉到了少女清澈的眼眸中,那悄然流露的无限依恋与浓浓不舍。

空的心头仿佛在滴血,如作困兽斗般拼命的挣扎,试图夺回对于自己身体的控制。

屋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听到这淅淅沥沥的雨水,少年猛地顿了一下。

阴云遮蔽了苍穹,屋内也陷入了一片昏暗,与方才的阳光明媚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无声无息间,空似乎拿回了对自身的掌控,但他却始终保持着背对床上少女的姿势,不愿回头,不愿......去面对......

雨越下越大了,少年的脸上不知何时已噙满了泪水,犹如雨水划过橱窗,流下两道显眼的泪痕。

少年的呼吸在急促,发白的唇在止不住地颤抖,他用无比缓慢的速度缓缓转身,在一道照亮天际的闪电中,瞥见了那安详于病床上永眠的少女。

下一刻,少年在迟来的雷声中,跪倒在地,捂面失声痛哭。

......

“乖、乖、乖~”

“不怕哦、不怕......”

“我们家小空最勇敢了,不怕哦......”

雨声,不知不觉中好像弱了。

耳边传来了温暖而又熟悉的细语安慰,空木讷地挪开了面前的双手,水珠那俏皮甜美的笑颜如含苞欲放的花骨朵一般,悄然绽放于他的眼前。

如海水般湛蓝的双眸是那样的动人而富有生机。

少女就这样含着淡淡的笑,静静地看着他的眼睛。

“空哥,你也怕打雷吗?”

许是瞥见了他眼角的泪水,水珠原本含笑的美眸中浮现出一抹怜爱。

她从腰间破旧但干净的小口袋中,取出了自己的小手帕,动作轻缓的伸到了少年的面前。

空又一次地感受到了这温柔而熟悉的轻抚,如羽毛划过脸庞,这是少女在轻轻拭去他眼角残留的泪。

空就这样呆呆的愣在原地。

不敢乱动分毫,不敢发出声音。

生怕......打破这一份遗留的梦境......

鼻间似乎传来了淡淡的药草香气。

四周不知何时也变得亮堂了起来,窗台角落里的晶石散发着温和的柔光,照亮了小小的厨房,也映得少女的笑颜愈发可爱。

空再低头时,手中多出了一碗还冒着热气的粥,而他的对面,是乖巧地坐在小凳子上的少女,双手捧着一碗同他一样的粥。

逐渐煮沸的小药炉夹在二人之间,正在发出咕噜咕噜的煮沸声。

粥还尚热,话便不停,少女如初夏的小麻雀,叽叽喳喳的诉说着过去、现在与未来。

空听不太清,仿佛氤氲的雾气连带着少女的声音一同陷入了朦胧。

便只听得少女一口一个——

“空哥...”、

“空哥...”、

“空哥!”......

药炉似乎沸腾得有些过了,升腾的雾气渐渐遮盖了空的视线,但还未等他抬手驱散,却忽地听见了一声自语:

“不过是......两个累赘。”

少年抬起的手猛然愣住。

“嘭!”

药炉被打翻,倾倒满地药汤。

“轰隆!”

苍穹仿佛在炸雷中被划破,刺眼的闪电穷追不舍,炸响宛如在少年的耳边爆发。

空猛地扭头看向窗外,却发现闪电之后,四周顿时又陷入了一片昏暗。

但,此刻身前少女脸上的惊恐,却在他的眼中无比清晰。

不......不要......

如哀求一般,空看着面前逐渐后退的少女,从他那沙哑的喉间堪堪挤出了这几个字。

水珠大大的双眸中充斥着震惊与恐惧,空顺着她的视线缓缓低头看去,却发现此刻自己摊开的双手中,沾满了鲜红的血液......

那是,他所爱之人的鲜血。

这一刹那,空顿住了,他突然陷入了犹豫与踌躇,挣扎于......自己是否还要伸出手去抓住少女的手腕。

看看自己这满手的鲜血,若是自己真的伸出手,那么眼前的少女,又会不会陷入相同的结局。

自己手中鲜血,又是否会染红少女洁白的长裙......

然而,也就是在这短暂的犹豫间,慌张无措的水珠却已向密林的深处跑去。

看着逐渐消失的少女,空再也不作挣扎,不顾一切地向着她的方向追去,但脚下土地却在转眼间化为阻碍的泥泞、化为充满吸力的沼泽。

“不,水珠!不要去那里,危险!快回来!”

空拼命呼喊着,朝着水珠消失的方向伸出手臂。

但脚下的泥潭却如同拥有意识的怪物一般,不断地吞噬着他的身体。

几息间,污泥便已没过了他的脖颈。

就在空即将又一次被黑暗吞没时,一道修长的身影缓缓从昏暗的密林间走出。

空瞪大了双眼,想要在被吞没前看清来人的样貌,但他的视线,却率先落在了那人胸前。

来人手中怀抱着,竟是已无声息的......水珠。

泥水没过少年的头顶,在黑暗来临的前一刻,他最终看清了那人的脸......公子。

漆黑再度笼罩了空的一切。

但公子那刺耳的戏谑嘲笑却透过了层层污泥,钻进了他的脑海中。

......

......

“呼哧!”

空猛然从梦中惊醒,难以控制的大口喘着粗气,仿佛梦中的泥潭真的使他窒息了一般。

如今已是夜里不晓时分,雨伴着闷沉的雷,月躲着不见,更是难知时刻。

缓过神来的空抬手揉了揉额头,抹去了几滴汗珠。

这一觉,空梦到了许多。

他尚且还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长久以来的奔波导致的身心俱疲,促使了此次的短暂昏迷。

此刻隐隐发胀的神经还在宣告着他的疲倦。

但,空却并不打算去消除这种异样,或许正是这样的疲惫感,才能使他麻木自己的情绪;

又或许是......他也在逃避清醒的自己。

身旁所倚靠的木质门框由于雨汽潮湿的缘故,飘来了一股淡淡朽木气息。

意识到自己此刻还坐在水竹的门口,空顾不得起身,率先扭头朝着床的方向看去。

床上的人儿不知何时已停了哭泣,借着窗外朦胧的夜色,空看到了水竹倚靠在床背的纤细侧影。

四周静的出奇,窗外断断续续的雨滴声反而衬得屋内愈发死寂。

那床上的人儿此刻就仿佛一个雕塑一般,毫无动静,声息黯淡。

空滚动了几下喉咙,咬着牙从地上缓缓起身,依旧倚靠在门口。

良久,他才打破安静,声音沙哑地吐出一句:

“抱歉......”

或许是在为自己一言不发的昏倒道歉,又或许......

这句简短的抱歉并没有得到水竹的回应,空微低着头,并没有感到什么意外。

“......抱歉。”

他又重复了一遍,语气与方才无二,却愈发透的一股子自责与愧疚。

这次,床上的人儿总算是有了些许反应。

寂静之中的动静尤为的明显,空满眼痛楚的抬头看去,便只见水珠微微侧头,却是朝着与他相反的方向背过身去。

这分明是拒绝之意,空眼中的悲楚更添一分。

但片刻之后,床上人儿那虚弱的声音竟忽地传来:

“这便是......我们姐妹二人的命吧......”

轻飘飘的声音却是承载着无限的伤心,似感慨亦似悲叹,却都透着分明的绝望。

空到底是让她失望了,失望到......开始认命。

身后尚未腐朽的门框被少年不自觉地抓的咯咯作响,但心绪的紊乱却使他忽略了这突兀的噪音。

水竹突然发出一阵咳嗽,仿佛是难忍这莫名的噪声。

然而这阵咳嗽却又太过剧烈,如同要将那肺脏咳出一般,让人不由得感到一阵撕心裂肺。

空的思绪被猛然拽回,有些惊诧地看向床边。

尽管只是背影,便见那床上的人儿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撑着床榻,手臂纤细得令人心生怜爱,伴随着剧烈的咳嗽,她那瘦弱的身子也在颤抖着。

空在原地顿了一下,反应过来后神色慌张地想要快步上前查看,但刚刚迈入屋内没几步,还未等他靠近床边多少,水竹便抬手捂住嘴巴,吃力的止住了咳。

于是空只得堪堪停下脚步,脸上挂着关切与担忧,复杂地注视着不远处那道纤弱的背影。

床上的人儿抬手在脸上拂过几下,似乎是在抹去眼角的泪水。

也不知是因剧烈的咳嗽所致,还是那溢出的眼泪......本就从未停过。

又过了片刻,就在空手足无措地愣在原地时,稍稍缓过来的水竹回正了一些身子:

“和我,讲讲今日都发生了些什么吧......”

空略带吃惊地微微张了张嘴巴,因水竹的开口而眼中闪过一抹简短而彷徨的欣喜。

虽然仍是那般清冷疏离的语气,但好歹......好歹也总算是开了口......

少年微微挪步靠近了一些床边的木桌,指尖不自觉的按在桌面上,滚动了一下喉咙,尽量使自己的声音不是太过沙哑,语气轻缓地向水竹讲述了今日都发生了些什么。

全城的戒备、仙人与七星的冲突、自己与公子的战斗、咆哮于深海的魔神、众人的共同抗击、群玉阁的毁坏......

空讲得很慢,很多,也很详细。

不再有什么保留,不再有什么隐瞒,不再有什么畏忌。

他仿佛是要将一切都倾诉出来,

又或许,他也正需要将这些埋藏在心底的事都说出来。

少年倾诉了所有,所有......自己所做的一切。

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何要说那么多。

只是因为水竹想听吗?

还是......

少年的内心深处也在渴求她人的接受呢。

看呐......我其实......已经做了那么多呢,我一直......也都在努力啊......

空的喉咙有些干涩,不知是因为说的话太多了、太久了,还是因为心中的苦涩已经溢出到喉间。

水竹一如既往的安静,安静地听着床边的少年诉说着近日发生的一切。

空在讲述时,偶然会悄悄地抬头看一眼床上人儿的反应。

有时候他真的会觉得那微光中的人影其实是一尊精雕细琢的玉石。

也只有当她说话时,空才能从她的侧影中捕捉到一丝微动:

“这般地动山摇,寻常百姓,又何尝不是同我一样受苦......”

空闻声,脑海中不自觉地回想起了今日与之缠斗的漩涡之魔神那遮天蔽日的庞大身影,震耳欲聋的咆哮仿佛还在耳边回响,他伸展了一下因握剑而发酸的手指,默默点了点头。

但紧跟着,他便又听到水竹接下来的一番话:

“这样大的雨,这样惊人的雷,珠儿她......该有多害怕啊......”

话语的尾音平添了一丝颤音,连带着少年的心都不由自主地震颤了一下。

心被穿透,流淌出了里面沾满血渍的羞愧与自责。

空咬着下唇,深深低下了头。

他又何尝不记得那个与少女抬头仰望星空的夜,

他记得少女将他从梦魇中唤醒时,安慰般诉说了自己会害怕打雷;

他记得在那个狭小但温馨的厨房内,少女曾望着他手中小巧的灯光,羞红了脸掩饰着自己怕黑;

他记得少女曾满眼星光地注视着自己,畅想着旅行路上的相互陪伴;

他记得,这些......他都记得......

只是,当时的他,都将其一一忽视了......

淅淅沥沥的雨渐渐停了,但乌云还未散去,天......还是那样的黑。

————————

璃月港沿海一片的修复还在进行,虽然魔神一战并未对璃月港整体造成什么重大损失,但对于璃月百姓来说,那样遮天蔽日的巨兽可着实太过令人胆惧。

部分璃月群众的紧张心情难以得到平复,对于璃月高层来说,安抚百姓可同样是头等大事。

好在,璃月一年一度的海灯节即将到来,这便给了璃月高层一个冲淡人们魔神阴影的由头、一个缓和紧张氛围的最好利器。

于是,今年的海灯节布置要比以往都要更早的提上日程。

“大人,这是关于今年海灯节各个活动的布置场景,请您过目。”

总务司内一间布置完善、装饰典雅的办公室中,凝光接过百闻递来的文件,仔细查看起来。

由于群玉阁的毁坏,凝光的办公场所也只好从天上转移到了地上。

失去了自己珍爱的心血,哪怕是如凝光这样的天骄有时也会不禁暗自神伤,但她却并不后悔。

“大人,这里......可比群玉阁上的条件差远了,让您受委屈了。”

百闻环顾了一圈此时身处的办公室,言语中透露着对凝光的心疼以及对群玉阁的惋惜。

“与璃月千家万户的百姓相比,一个小小的群玉阁又算得了什么呢。”

凝光视线始终放在手中的文件上,仿佛随口一答,说的那般随意。

百闻听闻此话微微低头,却并未应和认同。

她当然也知道这二者孰轻孰重,但身为多年在凝光身边从事的下属,她更深知群玉阁于凝光心中的地位。

此时的轻巧语气,也不过是盖住藏在心底的叹息罢了。

凝光自顾自阅览着手中那记录详细的海灯节安排文件,按理说这样的娱民事宜不值得由她来操心,但如今凑上这民心不稳之际,到底还是得事事亲力亲为,计划妥当才是。

看着看着,凝光忽地放下了文件,倚靠在椅背上疲倦般捏了捏鼻梁。

一旁的百闻见此也是赶忙凑上前去为其按摩肩膀。

趁这休息功夫,凝光出声问道:

“空他......那位旅行者他,最近有什么动向?”

百闻一边控制着手中的力道,一边歪着脑袋回忆着说道:

“哦,您说那位主儿啊,自从上次那场风波过后,我们手下便安排人加以关注了......”

百闻说到此处顿了一下,似乎是组织了一番语言:

“还是和上次向您汇报的那样,他在不停地寻找璃月境内有关愚人众的线索与下落。”

“要我说这倒是件好事,虽说他连我们正在监视的潜伏者都揪到明面上来了,但曾经那帮暗自作祟的愚人众如今倒也全不见了。”

“现阶段本就需要安定,有了这位大人的帮助,来自愚人众的担忧倒是除去不少。”

仿佛说到了开心处,百闻语气也轻快了不少,没有多想便接着说道:

“要我说也是托他的福,人家在打击愚人众的同时,碰上些麻烦人物也是毫不畏惧,凡是不善都随手解决了,其中许多都是令我们的头疼的角色,现在的璃月港倒是真真比以前太平了不少......”

说到此处百闻如同猛地回过神般,忽地止住了话,脸上的笑意也在顷刻间荡然无存,额前冒出点点汗珠。

她自知说错了话,万不该将璃月港的太平归功于一个不相干的外人身上,更是不该声称如今比之前太平。

这岂不是在暗指整治璃月的七星办事不力,甚至还比不上一个外人吗?

虽说依照凝光的心境自然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斤斤计较,但对于身为下属的百闻却十分自责不该如此出言,岂不是寒了他人的心。

然而,当百闻满脸自责的抬头去看凝光的表情时,却发觉这位处事严肃的大人在听到自己对旅行者的夸赞时,脸上竟流露出一抹不经意的慰藉与笑意。

但紧接着,还未等百闻看清,那一闪而过的欣慰却又化作为满眼的担忧与叹息。

“唉,莫要去干涉他的事情,另外,若是其向我们寻求帮助,需尽力助之。”

凝光的叹息声中透露着一股子惋惜。

百闻自是不知其中缘由,但她却同样敬畏着这位帮助璃月战胜魔神的旅行者,于是赶忙点头应下:

“是,若是旅行者上门寻助,我会在第一时间向大人汇报的。”

百闻说完此话,咬唇思索片刻,还是决定将心中的想法说出:

“大人,关于北国银行被抢一案......我们该如何对外宣布才妥当?”

凝光闻声,放下了抚摸鼻梁的手指,嘴角微微上扬道:

“你对此又是怎么看的呢?”

许是没想到凝光大人竟会询问自己的看法,百闻先是一愣,随后也是不敢怠慢,思索片刻后便将心中的想法说出:

“要说依我看,当是一拖再拖,将它拖成个陈年旧案不管才好!”

百闻的语气中透着一股子气愤:“愚人众这帮子混蛋,早该为这次璃月港的损失付出些代价了!”

凝光不置可否,但嘴角的笑意却愈发充满冰冷:

“哼,当初的群玉阁一战,若不是他们愚人众前来捣乱,我们也用不上消耗额外的精力,以至于后来归终机被毁,不得不孤注一掷。”

百闻重重地点了点头,仿佛十分认同,又接着补充道:

“对了大人,关于璃月港沿海一片的设施修补以及对于居民的补助......许多因魔神一战房屋受损的居民都收到了不知来源的资金救助,这笔钱......疑似就是北国银行被抢的那一批。”

仿佛是意料之中,凝光并未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那嘴角的笑容变得温和了许多:

“关于北国银行一事,对外发布通告,就说通缉侵入北国银行的罪犯,疑似盗宝团作案。”

“是。”百闻点头应下,随后语气疑惑问道,“可是大人,已经那么多天了,至冬方面对此......为什么没有任何表示呢?”

“毕竟再怎么说......这也是他们在璃月一个不小的产业啊。”

对此,凝光依旧不为所动,冷笑回道:

“这或许,便是他们为数不多的优点了。”

指尖轻点身前的桌面,凝光的视线不经意间移动到那关于沿海修补的文案上。

脑海中不禁又浮现起那日风雨飘摇的魔神一战,

以及,那个所向披靡的持剑少年。

“唉......如他这样出世的少年,却也逃不过,一个‘情’字......”

凝光忽地似感叹般自语。

百闻从未在凝光的脸上看到过如此复杂的表情,又或者说......如此暴露的情绪,像她这样聪敏谨慎的性子,又怎会将心中的想法写在脸上呢。

“或许正是如此,也才只有人世间的‘情’与‘意’,才能缚其脚步了。”

百闻低帘着眼眸,轻声回道。

闻言,凝光再未出声,缓缓地闭上了双眼,如同默认般将头倾仰,抵靠在椅背上。

良久,一声细微至极的轻叹幽幽自办公室内传出......

————————

近来,水竹的睡眠很浅,每当夜里时分从梦中惊醒,她总会以为是珠儿回到了家中,直到恍恍惚惚间找回了几缕思绪,才会意识到不过又是一场梦,又是一番无尽落寞涌上心头。

除了因梦而醒,屋外窸窸窣窣的动静也是她几次醒来的原因。

倒并非有多么的吵闹,甚至可以说比不上那时有时无的林间杂音,但即使如此,依旧会惊扰神经衰弱的水竹。

月明星稀的夜,屋内月光饱满,侧卧在床上的人儿颤动了几下长而密的睫毛,紧接着,便睁开了她那妖异而动人的双眸,一双黑眼白瞳,倒是将那绝美的月色也要比了下去。

屋外并不算吵闹的小动静却是将她唤醒的原因。

此眠无梦,本就是浅睡,所以醒来后便也并无恍惚,几息间便清醒了不少。

平日里无事可做,无事能做,自然是不缺睡的,如今醒了,便也没了什么睡意。

于是水竹便起了身,纤细的双臂撑起上半身,轻而缓的将垂落到胸前的长发捋到耳后,如一尊唯美的石像般,不动神色地倚靠在床背,仿佛......静静等待着什么。

屋外的细微声音有些奇特,她出神地望着月光下明晃晃的窗外,脑海中却是一片空白,她见识的很少,所以,能想到的也很少。

“倒是游到了岸上,却还是一只不会走路的鱼......”

满是凄凉与落寞的叹息是她在说给自己听,但也就在她话音落下之后,屋外那零星的动静也停了下来。

缺少保养的木门即使是轻而缓慢的推开,依旧是无可避免地发出了“吱呀”的轻响。

推门的人很小心,似乎是生怕打扰了屋内的人,但奈何屋中人儿早已醒了过来,他的这份心意也就成了无用。

“你在做些什么?”

一声疑问从屋内忽地传来,那清冷的声线使其平添了几分质问的意味。

伴随着提问的传出,推门声戛然而止,屋外的那人仿佛被这声询问惊到了,沉默了许久才又堪堪响起不再压低声音的脚步。

“那么晚了,你......还没睡呢。”

空走到了水竹的房门前,并未推开,而是就这样隔着一扇门回道。

已是深夜,孤男寡女该是有所顾忌。

水竹并未回应空的问候,而是再一次的重复问道:

“你也知道那么晚了,还在做些什么?”

追问中,多出了几分埋怨的意味。

空自然也是听出来了,语气中夹带了些许歉意:

“抱歉,打扰你睡觉了,我只是......”

空的话语有些犹豫,似乎是有些难言。

“到底是什么要紧的事,非得晚上做不可,难道就不能等到白天吗。”

水竹的声音很轻,明明话语是那般清冷,却让人听不出寒意。

门外的空微低着头,沉默了几秒,还是只回了个“抱歉”二字。

片刻之后,许是又觉得自己回复的太过敷衍,于是便又接着补充道:

“并非什么要紧的事,只是......夜里睡不着,倒不如趁着这功夫做点事,也省得浪费了白天的时间,能留着去干重要的事。”

屋内良久再未有回答。m.

空又这样静静地站了一会,直到觉得再不会有回复后,才又轻声说道:

“那......我就不打扰了,你睡吧,我......回去了。”

说罢,就在他即将转身离开时,屋内忽地又传来了声音:

“醒了......可就难睡了。”水竹顿了一下,忽地自嘲,“呵,倒是连睡觉这种事,都成了折磨。”

空闻声顿住了脚步,他又何尝不懂水竹的感受。

近来多是无眠夜,心中拥堵意难平,自然难眠,每每回过神来,便已是天明,才明白,又是一夜无眠。

踌躇片刻,空转头看了眼门外的院子,随后轻声提议道:

“既然睡不着,那......你可愿出来走走?”

屋内沉默良久,方才出声:

“你在拿我打趣吗,一个半死不活的废人,何谈走走,光是下床已是难事。”

听闻此话,空赶忙出声解释:

“不是,我的意思是,我可以推着你走。”

又是片刻沉默,随后一声疑惑发出:

“推?”

......

“来,慢点。”

看着眼前这造型奇特的椅子,水竹的眼中少有的露出些许意味。

看着床边少年朝着自己伸来的手掌,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自己的手搭了上去。

如今自己的身体早已是虚弱不堪,虽然心中依旧有着那份自强,但水竹同样清楚的明白,一味地逞强大抵只会满身狼藉,反而落了尊严。

眼看水竹接受了自己的帮助,空神色微动,赶忙小心搀扶。

但当他真正触碰到这柔若无骨的纤纤玉手时,才猛然发觉,如今的水竹竟已是这般弱不禁风,仿佛稍一用力,眼前的人儿便会化作残花凋零。

不由得心头一颤。

空心中哀痛更添一层,手中温柔却更上三分,如同呵护一个初生的婴儿一般,小心而仔细地照顾着眼前的人儿。

空将水竹从床上轻轻扶起,使其平稳地坐上床前的轮椅。

轮椅是他亲手打造而成,座位与椅背都添加了一层软垫,使其久坐也不会伤身。

看着身下这新奇的椅子,水竹的手指从那轮毂上轻轻划过,眼中难得的浮现出一丝欣悦。

“这般巧妙的工具......”

她的言语间流露着难掩的惊叹,似乎是在为自己终于能走出房门而欢心,随后缓缓抬头看向身前的少年,抿了抿淡红的薄唇,轻吐二字:

“多谢。”

空迎着轮椅上的少女那满眼真诚的谢意,愣了一下,随后挤出一个还算温柔的笑,低声回道:

“不必谢我,是......水珠和我提过的。”

是......我欠你们的......

空在心中默道,微微低下了头。

闻声,轮椅上的人儿,那眼中的喜悦化为思念与哀愁。

前一刻的温馨成了虚假,被痛苦化作的刀狠狠戳破。

良久,水竹打破了这片安静:

“你这些夜里,就是在捣鼓这些东西是吗?”

空闻声,将微低的头缓缓抬起,眼中有些错愕。

他已准备好了接受眼前之人的责备,以他现在的处境,分明没有资格去提起水珠的名字。

但水竹却并未因此动怒,反而,扭头避开了话题。

空的心中萌生出一丝感动,他知道自己不会就这样轻易被原谅,但如今哪怕一丝一毫的宽慰,都是他莫大的救赎。

空将微低的头抬起,迎上了水竹平静的双眸,缓缓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

“什么意思?”水竹有些不解这点头又摇头的意味。

空笑了笑,虽然看上去依旧有些摆脱不掉的苦涩,但却是这些天来头一次笑的那么真心:

“我的意思是,不止这些。”

屋内响起了“噜噜噜”的奇特声响,那是轮椅的滚轮与地上的木质地板发出的摩擦声,半掩的木门再度被“吱呀”推开,昏暗的木屋被照射而来的月光填满,仿佛是在簇拥着那门口的二人出门。

少年的一袭金发在月光下显得耀眼,但却无法盖过他身前人儿那更为瞩目的披肩长发,那是比夜幕点缀繁星还要动人的灰发美人。

空小心翼翼地将轮椅送下屋外的台阶,缓缓地推着水竹来到了院子的中央。

已是不知多久未出过门,水竹自从屋内出来后,便始终抬头望着天空,而她身后的少年,却在一直注视着她。

“今晚的月色真美。”

良久,水竹轻轻开口,似在自语。

闻声,空这才将视线从眼前的人儿身上移开,抬头看向了夜空。

在他眼中,只是再平常不过的月色。

但当他低下头再度看向轮椅上的少女时,却还是微微一笑:

“嗯,今晚的月色,真美......”

听到身后少年的回复,水竹那张平静的脸上总算是露出一丝笑意,

“平日里整天躺在床上,能看到的世界也就只有窗外那么小小的一片天地,就连同那夜空都变得无比狭小起来......”

感受了水竹言语中的惆怅,空安慰地说道:

“只要你以后想出门,什么时候都可以出来,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话音落地,轮椅上的人儿许久并未回应,在空看不见的地方,背对着他的水竹面上是些许的动容。

深夜的小院中,二人就这样一坐一站,静静欣赏了许久的月色。

一阵怡人的夜风拂过,水竹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却忍不住猛地咳嗽了几下,空想要上前关切,却被她抬手示意无碍,随后环顾了一圈这许久未见的小院,轻声开口道:

“这便是你所说的‘不止这些’吧。”

空顺着她的话,同样看了一圈周围回道:

“嗯,我试着修整了一下庭院。”

话虽如此,但光看那四处的缝缝补补便知道已是下了功夫的。

破旧的房檐被他重新装修了一番,木屋的台阶与围栏也被翻新,几处失修的破损也都被一一补上,甚至还加了不少装饰。

看着这月色下的庭中小院,水竹那双妖异的美眸中,此刻也不由得升起一抹动容:

“看上去,倒真有点正经人家的样子了......”

空抿了抿嘴,心中仿佛涌现无限感慨,却不知如何回答。

良久,水竹收回了观望的视线,她知晓眼前的这一切都是身后的少年自发所做,因此哪怕心中悲痛依旧扎深,此刻却难免流露出一丝关心:

“你说你白天有重要的事要做......是什么?”

空沉默了片刻,并未立刻答复。

水竹既是关心,同样也是好奇,但并不在乎知晓与否。

若是少年愿说,她便听,一如......曾经那个能够与之交心的聆听者。

思索许久,空握住轮椅把手的双手微微攥紧,缓缓说道:

“我......还一直在收集愚人众的消息。”

与方才的平静不同,如今他的语气沾染了些许低沉。

猛然听到“愚人众”一词,水竹的脸色在一瞬间有些僵硬,她当然也知道这个抓走了水珠的罪魁祸首。

似乎是察觉到了身前之人的异样,空不由得有些急迫起来,仿佛是急于解释,亦或是急于安慰,于是便撒开了握住轮椅的手,三两步走到了水竹的跟前,屈膝正对着她,开口道:

“你不要过多操心什么,这本就是我必须要做的事,再给我一些时间,城内的那帮愚人众我都已经扫除干净了,我......我就快查到一些消息了!”

听着少年话中的急切,看着他眼中流转的微光,水竹默默凝视着他那金色的双眸。

无言片刻,轮椅上的少女扭开了头,紧咬了几下唇瓣,声音微弱好似无力,却还是清晰地传入了少年的耳中:

“空,别再给我虚无缥缈的希望了,我......不想就这样死在你带来的绝望中......”

轻飘飘的声音却如一道雷击划过空的脑海。

那是水竹从每日的期盼,到逐渐的麻木心死。

空那发白的双唇不由得颤栗起来,垂落在两侧的双手微微攥紧,良久,才缓慢地站起身,嘴角扯出一抹干笑,略显僵硬的转移了话题:

“不......不说这些了,你现在只要保重身体就好,其余的......交给我就行了。”

边说着,他又走回了水竹的身后,轻轻将手搭在了轮椅的把手上,推着她缓缓走动,

“我已经将愚人众的钱分发给了受灾的居民们,这也算是他们应该付出的代价。”

他这是记下了水竹那句“如她一样受苦的寻常百姓”。

水竹闻言沉默不语,但却将脸转了回来,时不时咳嗽几声,便用掌中的手帕捂住。

空低敛眼帘看了看她,将包中洗净的外套取出,轻柔地替她披在肩上,接着语气温柔道:

“这几日出门,璃月港出了许多新鲜玩意儿,我看着好奇,便向海岸边上混熟了一些的居民们打听了一番。”

“据说璃月一年一度的海灯节快到了,我倒是头一次听说,见他们每家每户都在布置,也是这才明白了璃月人常说的‘喜庆’二字的含义。”

水竹悄悄低头看向手中的手帕,原本洁白的丝巾中竟明晃晃躺着一抹猩红,但她却只是随意瞥了那殷红一眼,便将其握在手心,未让身后的少年看见。

“璃月人喜好大红大紫,就连房屋建筑的柱子都是上了红漆的,看上去很是大气。”

“如今正值海灯节来临,家家户户门前更是挂上了各式各样的灯笼,亦或是放飞自己所做的霄灯。”

说到此处,空悄悄观察了一下水竹的反应,顺势问道:

“水竹,你可听说过璃月的霄灯?”

如他所料到的一样,水竹闻声只是缓缓摇了摇头。

于是空便接着说道:

“是吗,我近来也是第一次听说,听那些璃月港的居民交谈,在海灯节那天放飞霄灯的同时许下心愿,便是祈福......”

他顿了一下,加快了些语速,“改明我带回来些材料,我们也做做试试看吧?”

说罢,他便低头看着水竹,想从她的脸上看出些什么,但却只能俯视到片面的侧颜,更别提还是夜。

时间仿佛过了许久,但从他们移动的距离来看,又似乎只是稍稍一会。

水竹仍然安静着,再加上她是那么的轻,有那么一瞬间,空甚至都觉得那坐在自己身前轮椅上的,只不过是一个精致的木偶。

前方的路有些坎坷了,本就是山间,离得小院远些自然就失了打理。

空推着轮椅停下了脚步,打算原路返回,不愿水竹受颠簸,但不过刚刚站停,却忽然听到身前的人儿轻轻道了声:

“嗯。”

空愣了一下,一时有些怀疑自己刚刚有没有开口说出那句,“我们回去吗?”

脑海中迅速回忆了几下,这才突然明白——

哦,原来她这是答应了霄灯的事。

想明白了,心中便不知怎地涌现出一丝喜悦,于是空的语气也轻快了些:

“嗯,明天我就去买些材料回来。”

缓慢调转了轮椅,二人向着家的方向走去,“除了霄灯,海灯节上还有个叫霄夜集市呢。”

空望着不远处那氤氲在月色中的小院子,脑海中却是冒出了之前在璃月港的所见所闻,压也压不住,于是便一股脑地都说与水竹听:

“宵夜是以巨大的浮生石为中心所搭建的,璃月港有名的商铺都会聚集在那,而那颗巨大的浮生石,届时也会被用作制作一个最大的霄灯,璃月人称之为明霄灯。”

“等真正到了海灯节庆典那晚,伴随着明霄灯的放飞,璃月港的千家万户也会一同放飞自己手中的霄灯,那样的场景......”

空似感叹般说着,虽说是在说与水竹听,但他自己的脑海中,也不由得想象着那所描绘出场景。

水竹安静地靠在轮椅上,听着少年口中的描述,哪怕是未曾真正见过璃月港的她,此刻也开始对其产生了一种说不清的期望。

是因为今夜的出行吗?

她在心中自问,

也该是因为今夜。

毕竟,她本是已经无欲无望了的......

长久的病痛折磨,接踵而至的心灵打击,她早已身心俱疲。

除了对唯一亲人的思念,她再没了其他的想法,因为同她而言,那些都不过是奢望。

但,倘若她真是生来就那般无欲无求的人,又岂会离开自己的那片海。

踏上陆地如同婴儿学走,都需要改变的勇气与对未知世界的向往。

一颗死寂的心,仿佛因为今夜这无所遮蔽的月,而染上些许星辰般的微光。

空看不清水竹眼中的情绪,他只想帮助水竹找到些什么,仿佛只要找到些什么能令她在意的,就会暂时不会去想那些丢失了的......

“所以......等到时候,我们也同那巨大的明霄灯一起,放飞我们的霄灯吧!”

少年说了如此之多,原是为了希望水竹能去参加此次的海灯节。

熟悉的围栏近在眼前,穿过外围的木门,那收拾整洁的小院便尽收眼底。

水竹看着这不大不小的院子,又低头看了眼掌心的手帕,默不作声地将其收进怀中,这一次,她的回答未再让少年等待许久:

“嗯。”

......

————————

近日的璃月港每天都是人声鼎沸,尤其是极为繁华的宵夜一条街,更是充斥着大小商贩的叫卖声。

空依旧如往常一样早早地便出了门,但不同的是,今日的他并未再去奔走一整天,而是半晌时分便回到了城中。

于是在璃月港的街头,那一抹少见的金色再度飘动在人群之中。

“那是......是旅行者!”

“真的是他吗?那位战胜漩涡之魔神的大英雄!”

“麻麻快看,是说书先生口中的金发大哥哥!”

“......”

行走于宵夜所在的街道上,空能清楚地听到周围人群关于自己的交谈,也能察觉到他们在发现自己时那眼中的惊讶与崇拜。

但并没有人上前与他打招呼,只是偷偷地打量,交谈也只是悄声的。

或许是璃月人刻在骨子里的礼数,没有人冒然打扰,有的只是默默的尊敬。

空倒是没想到自己会如此出名,这样的瞩目仿佛令他又回到在蒙德城的时候。

想来也是当初在场之人的口耳相传,亦或是七星将他的事迹宣传。

但不管怎样,空并不在乎也不关心这些名与利。

周围之人的关注并不会对他造成什么影响,与蒙德人的热情相比,这样略显“腼腆”的关注倒是令他感到了一丝奇特感。

但,空并不觉得讨厌。

宵夜上人来人往,虽不至于摩肩接踵,但人与人之间也余留不了多少距离了。

然而当空出现在街道口时,他所在的前方总会被自觉让出一条道路。

空并不喜张扬。

其实他还本想着趁此机会将宵夜上的摊位都混个眼熟,这样,等到与水竹一起到来时也好有个计划。

但瞅着如今的局面,想来还是买完自己所需的东西便走吧,省得再妨碍了其他人。

随便来到一个临近的商贩摊前,在其紧张而崇敬的注视下问出了霄灯材料的贩卖位置,空随即径直朝着前方走去。

“既然是旅行者大人,这些不值钱的东西尽管拿就好了,还要啥钱啊!”

售卖灯纸纤维的摊位上,摊主十分大方的伸手一挥,不仅不打算要空的钱,甚至还不停的将摊上的小玩意往空的怀里塞。

制造霄灯所需三样材料,其中灯芯绒材、浮生石片,空都已经买好了,在购买时也遇到了像现在这样相同的情景。

面对大家的好意,空少有地感到一丝受宠若惊,原来,璃月人释放善意的方式并不是流于表面,而是付诸行动。

倒是突然明白了“人情”二字的含义。

空自然不愿白拿,他并不缺钱,但却显然低估了璃月人礼让的热切,那股推让劲竟让他一时有些招架不下来。

就在这推让之际,一道文静甜美的声音忽地在空的身后响起:

“空先生还请收下吧,您在霄市的一切消费,稍后管理霄市的有关人员都会替您向摊主们支付报酬的。”

闻声,空扭头看去。

入目的便是来人那一席天蓝色的齐肩短发,伴随着优雅的步伐迈来,那收束在脑后的马尾在有规律地微动。

分明是娴静至极的绝美模样,但那头顶的一根呆毛却为其平添一丝呆萌。

除此之外,那生长在头部两侧的两根黑红相间的小麒麟角也是格外的引人注目。

空在转身之际便听到了零星轻微的铃铛声,待其看清来人之后,也是明白了这奇特声音的来处——

原是那身后少女脖前的金色牛铃晃动导致。

“真巧,空,居然在这碰到了你。”

甘雨俏丽的脸上带着温和的微笑,连体紧身露背衣外是一件带金色纹饰的白色短旗袍,她的双手就这样随意叠加置于小腹前,看上去很是优雅。

面前之人确实足够令人惊艳,但空的目光仅仅在其脸上停留半秒,便迅速地打量一番,最终悄无声息地注意到她那位于腰间红结上的一抹淡蓝——冰神之眼。

空并未立刻回复,尽管眼前之人表现的十分熟络,但他却一时间有些想不起是谁。

甘雨似乎看出了他眼中的疑惑,轻笑了一下道:

“那日群玉阁一战,我们见过,却是没机会打声招呼,我也没来得及向你道声谢。”

“多亏了旅行者的帮忙,不仅解决了奥赛尔的危机,同时也化解了仙人与七星的矛盾,让我这样位处尴尬的身份也得到了接受。”

听到甘雨提及了仙人与七星,空的脑海中闪过几段画面,终于想起了一些:

“抱歉,近日考虑颇多,一时有些多忘,我依稀记得你是凝光身边的秘书对吧,是叫......王小美对吗?”

此话一出,空明显的看到眼前少女的笑容僵硬了,心中顿时浮现一丝不妙,意识到该是自己说错了。

只见甘雨略显懊恼地歪头,抬起那戴着黑色长手套的右手摸了摸角,略显羞愤道:

“到底是何处传出的谣言呐,王、小、美,怎么会是这样的一个名字呢?”

“呃,抱歉,可能是我记差了。”空的脸上露出一丝尴尬,立即抱歉道。

好在眼前的少女虽说是在抱怨,但语气中并未流露真正的恼怒,依旧那般温和。

“嗯......旅行者不必在意,这也算常有的事...吧。”

“总之,我叫甘雨,如空所说,正是担任凝光的秘书。”

甘雨调整的很快,恬静的脸上又恢复了动人的笑容,

“旅行者许久未到总务司做客了,凝光......也很是挂念你呢。”

由于叫错了人家的名字,空不由得更为客气:

“的确,自从群玉阁之事过后,我确实未再见登门拜访过了,近来一直都在忙于愚人众一事,你们......其实也都知道的吧。”

对此,甘雨只是微微一笑,并未正面回答,但这一笑之中,已然道明了一切。

空同样并未回复有关凝光的话题,在他看来,这不过是甘雨的一句客套话罢了。

短暂的停顿片刻,甘雨就着空所提及的愚人众,忽地开口道:

“说到愚人众,甘雨在这又要替璃月港感谢空先生的操劳了,也是多亏了你对他们的制裁,总务司近来面对愚人众的管控倒是轻松了不少。”

空对此只是淡淡一笑,并未承认应下,这本就是他自己的私事,无论璃月方面赞成与否,他都是要去做的。

但紧接着,甘雨又忽地话锋一转,语气也染上了些许严肃:

“空先生的所作所为对于璃月的确是件好事,但你应该也知道,对于愚人众以及其背后的势力来说,除却实际的打击,这同样也是一种挑衅与侮辱。”

闻声,空从鼻腔中发出一声嗤笑,语气极为冰冷:

“这便是我的本意,我可是巴不得他们再多冒出些人来,好让我找出他们的藏匿位置!”

面对空情绪的转变,甘雨很是尊重地点了点头,但又紧跟着补充道:

“我自然相信旅行者是不会畏惧那帮杂碎的。”

“但还望空先生牢记,他们的报复......并不一定会单单针对你个人。”

如同一桶冰冷的凉水自头顶浇下,空眼中的愤懑在顷刻间转变为凝重。

他在甘雨话音落下的瞬间便明白了她的含义,除他自己之外,那所能被威胁的便只剩下一人——水竹。

眼前的少女乃是玉衡星手下最为得力的助手,任何从她口中得到的消息,都不可能是空穴来风。

他有充分的理由认为,甘雨此番的一席话,是在对他的一种......暗示。

想到这点,空心中那许久未有的一丝恐惧,莫名再度涌上心头。

察觉到身前少年那眼中情绪的变化,甘雨便明白自己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于是不必再过多寒暄,随后开口道:

“璃月的海灯节一年一次,看空先生手中的材料,想来也是在为即将到来的明霄灯盛典做准备吧,呵呵,那么甘雨在这就欢迎旅行者的参与,还望旅行者玩得开心。”

闻声,空立刻回过神来,应和地点了点头,浅浅回了个“嗯。”

“既如此,我还有些事要处理,就先告辞了,再会,旅行者。”

甘雨微微一笑,准备离开。

“再会。”空抬手掌心向外,小幅度的晃动了两下手指。

甘雨随即回了个礼,转身离开之际又忽地补充道:

“空先生若是空闲时候,也可来总务司喝喝茶小聚一番,凝光大人与我都会随时恭候哦。”

闻声,空勾唇一笑,回道:“一定。”

甘雨含笑点了点头,随后便转身离开。

望着其离开的曼妙背影,空的笑容缓缓收敛,眼中神色莫名。

凝光的仙人秘书,他是有所耳闻的,像甘雨这般少给自己留片刻休息的工作劳模,他可不相信此次相遇,是她“碰巧”遇到自己的。

待到其消失在人流之中,空收回了视线,低头看着手中的霄灯材料,他剑眉微蹙,似在思考些什么。

————————

“去城里住?为什么?!”

水竹将视线从手中的霄灯材料移动到不远处少年身上,原本还算平静的情绪忽地仿佛被点燃。

但当她注视到少年那在暗处同样闪烁着金色光辉的眸子时,看着他眼中的关切与温柔,水竹那升起的不满仿佛被浇灭了。

起伏的胸口渐渐平息,但她的脸上依旧还维持着蹙眉。

“你不要激动,先听我说。”

空尽量保持着温和的语气,希望能以此来安抚水竹,“我自然是明白你的心情的,可是......”

空用平静的语气诉说着自己心中的担忧,将可能到来的愚人众的威胁尽数解释给了水竹。

他相信以水竹的聪明,自然是能够明白其中的利弊的。

只是,理解归理解,他同样也清楚的知道,这对于水竹来说,很难过得了心里那关。

果然,在一番解释过后,水竹陷入了许久的沉默。

空抿着嘴,心中的挣扎与踌躇几欲要跳出喉咙。

看着床上人儿那惨白的面色,他的心头同样也是一阵难受。

但他却并未再出声安抚,这是必须要过的一关,他的劝慰或许只会适得其反。

这该由她自己想清楚。

同样,空也在心中下定了主意,他不会强求水竹,因为他同样知道这个小院对她意味着什么,倘若水竹真不愿同他一起搬离,那他将付出最大的努力来保障她的安全。

红日躲藏在云层之后,半掩着身子,只露出半个脑袋,因此日光并不算刺眼,倒显得分外柔和。

自从有了轮椅之后,水竹便喜欢在木屋的门前坐着,看着这片小院。

与屋内狭小而幽闭的昏暗相比,她还是更喜欢院子外开阔而清新的空气。

木屋旁伫立着一棵高大的却砂树,这种只有璃月特有的树木,却在天衡山上遍布的到处都是。

阳光透过枝杈与树叶,在地上形成了一片斑驳的光影。

伴随着席席微风吹过,扰的枝叶晃动,这光影忽明忽暗,一如少年此刻忐忑的心情。

“若是我们走了,那......那倘若珠儿......珠儿回来了,该怎么办......”

许久的沉默之后,水竹用几乎颤抖的声线追问道。

她那眼中滚动的泪光似乎还依存着一丝希冀,但磕磕绊绊的声音却又分明透着极深的绝望。

树叶被风吹的沙沙作响,好似一盘豆子被从桌上打翻,在地上疯狂地跳动。

这并不是一个难以回答的问题,但话到了嘴边,空却怎么都难以开口。

好似喉咙间卡着一把刺,咽也不是、吐也不是。

此时的犹豫只会消耗掉水竹对自己那为数不多的信任,于是空在短暂的沉默之后,颇为急切地开口道:

“我已......”

但当他听到自己吐出的几个音节后,却还是被吓了一跳,这沙哑的声音,倒是赶得上那躁动的繁叶了。

于是空赶忙滚动了一下喉咙,润了润喉间,尽量平静地说道:

“我已经和璃月总务司交代好了,千岩军会在院子外驻扎一个岗哨,用于天衡山一脉的巡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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