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做梦。黎簇想。

他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一切状况——写作业磨出茧子的手，经常跟足球队的同学混在一起跑来跑去练出来的一些肌肉，还有硬茬茬的浓密头发。

黎簇摸了摸头顶，忽然感觉他这段时间经历的一切都有些遥远且虚幻。

或许等他睁开眼的时候，看见的就是熟悉的角落里结了蜘蛛网的天花板，有点凌乱但还算干净的房间，桌面上瘫着乱七八糟的漫画书和杂志，推门出去的时候，老爹已经去上班，客厅茶几上除了空酒瓶外还有几张让黎簇在路上买早点吃的零钱。

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个叫黎簇的高中生像大部分同龄人一样度过被学业折磨得叫苦连天的平凡生活。

真奇怪。

他想，又有点不确定自己到底是不是在做梦。这个感觉也有点像是读取毒蛇的费洛蒙的时候，奇异的迷离与清醒交织，但是黎簇可以确定的是，他现在没有再被那种蛇咬过。

难道还带后劲的？

黎簇对自己忽然恢复健全的腿脚没有任何不适应感，他往前走两步，还跳了跳。

身体非常轻盈，他甚至感觉自己状态好得能从沙漠里再徒步——不，这个还是算了，这个伤身体。

很不对劲。黎簇再次确认这一点。

想到那片沙漠，他的心情不应该怎么平静的，黎簇对自己的臭脾气也是有些自知之明。net

他又想起造成自己现状的罪魁祸首吴邪，想起陪自己重返沙漠的好哥们苏万和杨好，还有那个难缠的梁湾，以及……

那个在他生命中宛若昙花一现，似乎和所有事看起来毫不相干又好像非常重要的人。

先前通过读取费洛蒙里的记忆，不光是吴邪的计划，黎簇还看到了很多碎片化的东西，大多都已经模糊不清且一闪而逝，但从勉强可以辨认的那些画面里，已经足够让黎簇提取出些许信息。

那张脸。

似乎无论在如何的环境下都瓷白细腻的一张脸，在昏暗的地下，在无边的海面，亦或者连绵不绝的山与雪，阴郁潮湿的蛇的雨林……

可是又更加生动。

会微笑，会疑惑，会难过，会流露出苦痛与喜悦——而不是黎簇仅见过的，无波无澜的寂静。

还有一直陪伴在他身边的那个男人。

实在太模糊了，黎簇看到的更多只是背影而已。

是谁呢，这又是谁的记忆？

黎簇感觉到自己在行走，毫无目的，在一片沉浮的碎片里越走越快，最后甚至已经奔跑起来，但不像逃命，更像在追拦一只即将射门的足球。

他奔跑、奔跑。逐渐感觉眼前花哨模糊的画面真的出现一个亮点，那就是他在足球场上紧追的［足球］。

我为什么要跑？

他在心里困惑地想。

黎簇并非和之前的幻觉里一样身不由己，但是他没有停下的想法，而是更好奇尽头的光点到底是什么，吸引他匆忙去寻找。

说不定像小说或者电视剧里一样，跑到地方，也就醒了。

无数碎片化的场景在他身侧一闪而逝，模糊不清的人，模糊不清的物。一切都被糅合成绚丽的光斑彩影，已经失去了人类赋予他们的普遍定义。

黎簇在奔跑，身体越来越轻，速度越来越快。

尽头的光点不知何时变得昏暗，变成吞噬流光的无底洞，而黎簇依旧向它奔去，毫无顾虑。

这是梦。这是幻境。

像是会飞一样，黎簇很快就接近了［尽头］。

不是光也不是黑洞。尽头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背对着黎簇。

纤细又高挑，披散着半长的头发，静静地迈步前行。不像伴随着碎片光晕的黎簇，对方身边只有层层叠叠的阴影，正要步入更深的昏暗中。

步伐不急不慢，却又比全力飞奔的黎簇快太多。怎么也追不上，只能看着其渐行渐远。

他/她是谁？

他/她要去哪里？

某种说不出的焦躁忽然蒙上心头，黎簇大喊道：“喂！等一下！”

距离太远，显然对方不太能听见。

黎簇只能更努力奔跑，余光看见旁边诸多一闪而逝的碎片里，一些熟悉又陌生的脸骤然划过。

他无暇顾及这些，在梦与幻境的交叠中不停奔跑，不停呼喊：

“你别走！”

“等等我！”

“等等我啊！”

黎簇无知无觉地被记忆碎片的涡流影响，一声声撕心裂肺地呼喊，而所有模糊重叠的声音下，想要表达的意思也不过那么一种——

——别丢下我。

身体越来越轻，周围的光斑越来越暗淡，视线随之变得混沌扭曲。

不知从何处奔涌而来的巨大悲伤将黎簇淹没。

最后，他发自内心地最后嘶喊道：“你是谁？你到底是谁啊！”

前行者终于作出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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